韩家大院(二)
上里韩家大院建修年代
韩氏古厝按其所处的位置,分别是五家村古镇上的韩家老宅院、四家村八组大水湾和石板路的韩家大院。就其形制均为仿清官宦合院式住宅。
由于其保存着较为完整的中国传统合院式住宅(四合院)建筑风貌,又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且建筑雕刻艺术成就较高,1985年7月雅安市人民政府(现雨城区)首次将大水湾韩家大院(一处)公布为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12月、2007年6月雅安市人民政府、四川省人民政府分别将三处韩家大院公布为市级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古代建筑由于年代久远,建修时间漫长,缺乏文献记载,资料散佚,其大院的建造年代往往难于确定。
八十年代,原雅安市文化局副局长张朝武先生是较早开始研究韩家大院的本土人士,他在关于《雅安上里民居的雕刻艺术》一文中曾有这样的描述:
传说当初将北京的精华雕刻与当地雕刻融合为题,历经三代匠人的雕琢方才完工。
关于韩家大院的建修年代,韩氏族人也如是说。
按照传统的计算方法,一般以二十五年为一代人,那么按照张先生的论述,韩家大院从初始建造至雕刻完工,至少也需要七十年左右的光景。这似乎是一个令人产生怀疑的论述?
关于上里韩家大院的建造年代,《韩氏宗谱》与家族墓碑上均无记载。其建造年代以及三处大院最早的主人大都存在于韩氏后裔的口耳相传之中,常出现相互矛盾之处。因此只能通过对零星资料的释读和对韩氏家族发展之路的分析与研究,以期对韩家大院建造年代能得出一个比较客观的结论。
作为古代建筑,其建修漫长是必然的。据《韩氏宗谱》对咸丰年间韩家祠堂的建修时长记载,却仅用了三年时间。便修建了一个恢弘大气,雕刻精美的三进院落体系。
所有的困惑都只能通过细致的研究或许可以得出答案:
《韩氏宗谱》中首篇有清咸丰癸丑年(1853)三甲第八十名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包欣芳于咸丰丁巳,即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为韩氏祠堂所作《建修宗祠序》。其中有“阅三寒暑而祠(1819-1821建)始告成”之语。
(备注:包欣芳乃清咸丰被誉为“一代字妖、叙州三杰”的著名书画家包弼臣之叔父,雨城区博物馆现藏包弼臣数幅书画作品。)
这段记述,说明韩氏在嘉庆二十四年至道光元年(1819-1821)间,于今上里白马泉的长寿桥东桥头位置,仅用三年的时间就落成了如上图样式的两进四合院祠堂。
据《韩氏宗谱》载:祠堂的建修工作由第六代韩晙(1760-1834)、韩旺(1766-1837)弟兄与第七代子侄韩宪文、韩斯文共同负责完成。完工后的祠堂结构复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恢弘大气。
包括正殿三间,左右廊房二间,厅房三间,走廊左右各三间,戏台一座,左右山门各二道,后寝室一间,厨房三间;周围粉墙用条石砌脚,满屋皆铺石板;大殿前左右石阶各七级,石栏三丈有余;底后砖墙竖高一丈八尺,横长三丈六尺。殿中雕彩,佛龛三座;雕彩隔门十八扇,拜厅隔门十八扇,满堂壁柱俱皆油漆。戏台及正殿、拜厅、左右诸廊横房,皆搬鳌竖脊,五彩粉饰。总共花费近三千两白银。——《韩氏宗谱》
从上述祠堂建修的“七级石阶”的表述,说明这是比韩家大院规制高的建筑。韩家大院的天井台阶除了后世改变的,基本上采用五级石阶制。在中国传统建筑里,祠堂是供奉祖先的,因此建造等级应比人居建筑的规格高,这点符合封建等级制度。
而韩家老宅院何以有“经三代人建修”之说呢?
据韩先荣讲:
韩辅周兄弟初来上里时,并没有居住在现在的韩家老宅。韩家老宅是挣到钱以后修的。至于他们最早居住在上里什么地方,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康熙三十二年春(1693),韩氏入川祖一行三人,将家乡陕西泾阳出产的土布运到上里经营。
出于尽快解决居所的目的,于是“垒灶建屋,沐雨栉风”。一边竭力经营,一边积攒资财。透过《韩氏宗谱》中对韩琏(1678-1749年)及韩绍宗(1712-1787年)父子二人的记载篇幅远胜于韩辅周兄弟二人这个现象,可以说明,韩琏父子时代应该是韩氏家族在入籍上里后,创业成功的第一个标志性的时代。也因此积攒了较为充盈的家财,从而有能力完成韩家老宅的建修。韩琏、韩绍宗父子二人应是韩氏发展第一阶段的代表性人物。
而韩琏(1678-1749年)到上里时年仅15岁,《宗谱》记载他的学历是国学生。也就是在他的青年时代曾于京师国子监就读,是韩氏家族第一个具有较高文化层次的青年才俊。 韩琏在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后,并未进一步科举入仕,而是回乡随父经商,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和事业的接班人。
康熙五十一年(1712),韩琏迎来长子韩绍宗的诞生。韩琏(1678-1749年)时年34岁。距离韩琏父子入川已二十年整。此时的韩琏应该就是帮助伯父和父亲共同打理家族事务的阶段。除了商贸事业,当然也包括韩家老宅院的建修工作。
由于韩琏在京师的游学经历,使其视野开阔,见多识广。因此韩家大院的格局和雕刻艺术,起初应该就是韩琏的学识和审美意趣的集中体现。
按照韩家人的说法:
韩家大院的建造,是照着北京府杨家将的“七星照月”修的。——陈志刚
因此,韩家大院的建修应该不早于韩琏二十五岁也即康熙四十二年(1703)。
而根据韩先府的讲述:韩家老宅是韩绍宗修的。
我们大致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也即韩家老宅自康熙四十二年(1703)始建,最终完成于韩绍宗时代。但绝不是韩绍宗时代的独立作品,应是历经三代人的努力终始完成。
韩琏卒于1749年,而据韩绍宗的生卒年(1712-1787)推算,此时韩绍宗37岁,正处于人生鼎盛时期。此时的韩家老宅并未达到存留后世的三跨院格局。毕竟资财的积累是逐步的,因此韩家老宅的建修工作也是逐步完成的。应该说,韩琏时代的韩家尚不具备一气建成韩家老宅的能力。
理由如下:
一是乾隆初年,韩辅周、韩辅臣两位入川始祖均以九十高寿相继离世(碑载:九十上寿)。韩琏兄弟二人是将其卜葬于上里石柱坪,而非将父亲和伯父的灵柩送回陕西泾阳县与母亲、伯母合葬,弟兄二人因此终身遗憾。《克绳公亲撰碑文》中有载:
后□□昆仲耄年终天,卜葬上台,未能扶柩归秦,与伯祖母、祖母合冢。此予父子弟兄抱恨难释者也。而未能扶柩归秦的主要原因应是资财不足。这一点,从韩辅周、韩辅臣的墓葬建造可以推想一二。
虽然与同期墓葬相比,已算大气。但墓制简朴,没有抱鼓石,没有顶饰屋檐翘角等繁复装饰,连墓碑也十分朴素。
按常理,作为始迁祖的两位老人九十上寿而逝,于韩琏弟兄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喜丧(民间称白喜事)。虽无力扶柩归秦,将其墓葬稍事装饰一下,也可弥补内心的遗憾。然而两位老人的墓制较为朴素,只能说明当时的韩家资本并不雄厚。
至于扶柩归秦更会令韩琏兄弟纠结。一来路途遥远,耗费不菲,韩家此时虽然已有一定经济实力,但正值大院建修,加上生意上更需周转,因此扶柩归秦并不简单;二是韩琏弟兄二人人丁单薄。据《宗谱》记载:仅韩琏有三子,韩瑍无出。如果扶柩归秦,韩琏弟兄二人至少要有一人跟随,而此时大院建设和生意都使弟兄二人难以脱身。
综上分析:此时的韩家并没有实力在短时间里完成韩家老宅的建修。大院建修只能是根据事业发展状况,逐步推进。
《韩氏宗谱》记载:韩绍宗,国学生。这是韩家第二位入京师国子监就读的人。可见自韩琏始,韩氏的文化水准已达到一定高度。韩琏死后,韩绍宗作为长子,家族的担子自然落到他的肩上。
韩绍宗在《克绳公亲撰碑文》中回顾了先祖创业史及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碑文前半部分叙述家族入川历史和先祖的创业经过,后半部分则用较长的篇幅叙述自己和兄弟韩绍德坎坷的婚姻经历,感念与兄弟深厚的同胞情谊。对我们了解韩氏发展历史及韩氏先祖的性格特征很有帮助。
……父琏娶妣曹氏于天全孝忠乡。脉生予弟兄二人。弟名绍德,予名绍宗……宗结发刘乃雅邑城刘公嗣盛之次女也。倡随九载,中殂,遗一女,适陈氏。继娶罗,下里罗家坪文翰公之次女。未十年亦殂,遗一女,适杨氏。予乃抚名邑向氏子,更名暟,两配、二孙,心弥慰矣。后尤娶罗氏,中里头牌友志公幼女也,诞子四:昭、晼、晙、旺、女二……弟德结发刘,本牌上湾正才公次女,八载殂。续娶藩下里学敏公长女,诞子三暐、暚、暿、女一……
韩氏远道而来,人生地疏,要开创基业,并很快站稳脚跟,最为有效和快捷的方式就是通过与当地人婚配,才能迅速融入当地社会。
据此,陈志刚副教授分析出韩氏最初的商业路线。
从雅安县城到水东乡下里、中里、上里是一条上里通往雅安县城的干道,名山县至五甲口场需经过陈家山陈氏,五甲口场过芦山岗、经芦山县至天全碉门,更是一条运茶捷径。
而从韩绍宗于名山向氏抚子,以及将一女嫁与陈家山陈氏,说明韩氏与名山向氏、陈家山陈氏的商业伙伴关系是十分密切的。
通过这段叙述,我们还可以看出,韩绍宗(1712-1787)弟兄二人的婚配状况十分曲折。甚至可以说,兄弟俩前半生正所谓霉运当头。饱受丧妻之苦,成为二人青年时代最大的人生磨砺,或许也正是这样的苦难,铸就了二人日后坚韧的品格和意志。
从韩绍宗长子韩昭(1751-1812)的生辰知,韩昭出生于1751年,韩绍宗时年39岁。而韩绍宗的前两段婚姻生活占据其青年时代近18年的时光,加上两次续弦的时间间隔约三年计,也就是说,韩绍宗初婚应是在17-18岁之间。相比于父亲韩琏,韩绍宗算是早婚。韩绍宗之所以早婚,应该和韩琏渴望家族人丁兴旺的急切心理有很大关系。查阅《韩氏世系总吊图》。韩琏与妻曹氏育有三子,然而兄弟韩瑍却无出。对家族事业发展充满希望的韩琏,对家族人口状况是非常不满意的,甚至感到十分担忧。因此作为长子的韩绍宗必须尽快承担起为家族开枝散叶的责任,这就促成了韩绍宗的第一段婚姻。
看上去,的确也是好姻缘。但是往往事物的发展就不是你最初希望的,只能说,所有的“看上去”都只能叫作一种对“日子的向往”。
初婚九年后,刘氏并未给韩家生养男丁,而是撇下丈夫和女儿,撒手人寰。一年半载后,迫于无子的压力,韩绍宗必须再婚。应该也就是在韩绍宗再婚后不久,弟韩绍德也遭遇了与兄长同样的命运。此时的韩家第五世面临“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的局面。因此于名山向氏处抚子成为韩家最为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应该是韩琏父子共同作出的。
在民间流行一种说法:
子嗣艰难的家庭,往往在过继别家孩子后,会给自家带来孕育子嗣的希望。韩绍宗为过继的孩子更名暟,希望孩子长大后,成为有美好品德的人。
暟的到来或许真为韩家带来了好运。韩绍宗在第三段婚姻生活中,接连迎来四个儿子的诞生,弟韩绍德也在第二段婚配中有了三个儿子。
柏杨先生爱说:这真是好运来了,山都挡不住!
或许就是中国人笃信的“否极泰来”。
此时的韩家加上暟,共有八个男孩。这七个男孩分别名“昭、晼、晙、旺、暐、暚、暿”,加上四个女儿。韩家在韩绍宗弟兄二人中年以后,终于迎来了瓜瓞绵延之势,与此同时韩氏的家族事业也得以快速发展。七个男孩的名字中都带“日”,字意也很祥瑞。喻示韩氏家族的发展将从此向“如日中天”迈进。
遗憾的是,韩琏没有等到长孙韩昭的降世,就于1749年故去了,其间仅差两年。好在韩暟的膝下承欢也让年迈的韩琏享受到了含饴弄孙的乐趣。
韩绍宗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成,长大后共同继承、发展韩氏基业,青年时期又遭受相同的生活磨难。父亲走后,二人更是相依相伴,相互扶持,也因此结下深厚的兄弟之情。在碑文中有这样一段讲述二人弟兄感情的语句:
念弟兄生前常言:生属同胞死当同穴,几怡始如,同生依然相聚,相匹犹自相和。韩绍宗兄弟二人同葬上里石柱坪,兄弟同墓。二人兄弟情深也为后嗣子孙团结、和睦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应该说日后韩氏家族能保持长久的繁荣,与家族和睦、团结分不开。这是韩氏在长时间内保持繁荣的第一个秘诀。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
随着韩氏第六代的快速成长,韩家老宅的建修工作成为韩氏刻不容缓的大事。或许《克绳公亲撰碑文》正是韩绍宗在将家族事业推到一定高度,也即全面完成韩家老宅的修建任务之后,带着事业成功的喜悦而写下的记述性文章。
如此,我们则可以将韩家老宅的竣工时间确定为乾隆四十二年之前(1777)的时间段。
自此,我们就可大致推算出韩家老宅达到三跨院格局的建修时长大约是康熙四十二年(1703)至乾隆四十二年(1777)间。
也即韩家大院的建修时长约为60——70年间。
康、雍、乾、嘉年间,陕籍韩氏在水东乡上里头五甲口场经历八十余年的开枝散叶、同相发展后,成为远近闻名的豪门大户。韩家老宅院也自此成为五甲口场的标志性建筑。
可见,张朝武先生所言非虚。而道光初年完成的韩氏祠堂,其建修速度令人吃惊。说明此时的韩家已步入全盛时期。可谓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从宗谱的记载,为修祠堂,族中人多捐资、捐地。因此以惊人的速度建修祠堂也就不足为奇。
而事实上,韩绍宗时代完成的修建项目,并非只有供家族居住的三跨院韩家老宅。
据韩氏后人讲:
在韩家老宅旁边还建有七十二间客房和商铺。
从韩家大院门窗、板壁、檐枋、柱等构件所使用的银杏、楠木、红豆、红杉、檀木等优质木材,以及其上繁复精美的雕饰来看,韩家老宅耗资不菲;加上同时期修建的商铺、客栈等项目,都必须投入相当的资财才能完成建修任务。
因此韩家老宅历经三代先祖的资财累积、跨越七十年终使完成的建修历史应该是真实的。
正是这令人惊叹的建修时长,见证了上里韩氏从创业到繁荣的发展之路。
根据陈志刚副教授的研究成果:
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上里五甲口场被纳入川藏茶叶贸易体系。
韩家迎来第二次发展机遇,时年韩绍宗卒。
五甲口韩家大院是韩氏家族迁居上里,后逐步形成的重要居所,同时也是家族事业发展必备的物质条件。
韩先府也说:韩氏在家道中兴之时,曾经营油(猪肉)、盐、茶、米、土布、木材、丝绸等营生,开设有天兴号、必兴号、大兴号、登安殿等多家商铺。
而据陈志刚副教授的研究成果:
在清代的川西南,这种庞大的四合院,或者出现在深山之巅,或者出现在群山之间,或者出现在场、镇、县城,它们分布在川藏茶叶贸易市场体系里的基层市场范围内,以及川藏茶道沿线…… 可以判断五甲口范围内的四合院,就是输藏茶叶的加工、储存和中途运输临时存放处。